杨四平
诗人黄晔又要出新诗集了，特别邀请我为他写一篇书序，这是我很乐意做的事情。诗集篇篇短小质朴，清新明丽，很是雅致。诗人对于人生的独特感悟也在这些诗行中以自己独特文学抒写方式展示出来，这也是诗人诗歌渐渐走向成熟的标志。
一
中国是诗的国度，也是酒的国度，“诗与酒”这两个为千古文人骚客屡唱不绝的话题，在黄晔的新诗集中再次得到回应。“以酒入诗”是黄晔诗歌的一大特色，诗集中的许多诗歌直接以酒就题，像《别是一杯醇香的酒》、《徽风菜馆里的一杯酒》、《我闻见我的酒香》、《一杯酒的感觉》、《在一杯酒的碎语里》、《日子就是一杯丰盈的酒》诗篇中含有酒的诗句更是不胜枚举，新诗集中有一首诗题为《夹杂着酒香的诗行》我道觉得可以直接概括诗人的大部分创作，有人不禁要问，那在酒水之外呢？“酒水之外是一首诗”（《酒水之外》）。
以酒入诗，诗人在这些诗行中寄托了自己的独到的诗情，读来别有风味。《别是一杯醇香的酒》，同样是以酒来写离别，但在诗人的心中“别是一杯醇香的酒/别是愈久弥香”透露出新意，诗人在诗歌中所展现的情绪已经大大超出古典诗歌中狭窄的伤感，而是以一种酿酒人自持以离别为五谷，以时间为酒曲，将“别”之情窖藏出愈久弥香的醇厚美酒，等到再相逢时与老友一起开坛畅饮，立意新颖，毫不做作。而在《成熟是一件简单的事》一诗中，诗人也以酒表达出了自己的哲理：
成熟是一件简单的事
有种子有土壤
施肥浇水
像一杯绍兴女儿红
成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有阳光雨露
在寂寞中数落星辰
像久窖的原浆
这两节看似简单的诗行背后，蕴含着诗人体悟哲理的过程。诗人依然是以酒为喻，将他所感受到的哲理与我们分享，在这两节诗中，诗人首先取一杯已经倒入杯中的绍兴女儿红来比喻成熟，好像成熟就如从坛中取酒这样简单，但成熟真的就这么简单吗？诗人在下一节中点破，巧妙的是仍然是以酒做比，只是这时取喻的是“久窖的原浆”，表达了自己真正的观点，成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使一切水到渠成也还需要时间的窖藏，诗人在诗行中自己反驳自己，给人更深刻的印象，以酒做比，充满新意，说理而不显冗絮。
诗人以酒入诗，除了以新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诗人在诗行中还将另一个充满东方韵味的情结寄托其中，那就是“缘”。诗人诗歌中对于缘的抒写有《缘分本就是一杯酒》、《我在黛玉门前葬花》、《我在潜心拥抱一段时光》、《因为忙碌而丢失自己》、《原野上的风景依旧》、《缘是我一生的向往》、《我有一个名字叫缘分》，这些诗歌不仅表达了诗人以酒为缘与人交往的心态，也表达了诗人对于缘分这种中国人首先体会到并珍视的微妙情感的探索：“缘分本就一杯酒”（《缘分本就是一杯酒》）、“所有缘分的到来/都是一种等待/花儿结出果实/开放出缘分的蓓蕾”（《缘是我一生的向往》）“悲悯世界的牵挂/丝丝缕缕的缠绵/总舍得一个字/冥想之中的那份缘”（《我在黛玉门前葬花》）
二
“酒”“缘”，之所以如此频繁的出现在诗人的诗行中，我想与诗人本身的职业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也透露出诗人诗歌的另一种特质，他的诗歌自始至终都是以“我”为抒情的中心。在诗集中共有29首诗歌的题目直接以我字开头，这也是诗人的诗歌之所以具有明白质朴特质的原因。
在诗人的诗歌中虽有与自己真实的生活经历重叠的部分，但是在一些诗歌中我们依然能看到诗人充满浪漫主义理想的部分，生活中的诗人虽然是一名在商场厮杀的成功人士，但在他的骨子里给自己的定位仍然是一个农人，一个“勤劳的耕耘者”（《做一个勤劳的耕耘者》）渴望的依然是泥土的芳香，即使在高楼林立的城市，诗人依然珍惜的是古徽州的神韵。“蕴藏丰富的文化气息/密码的老街/散发着幽香的粉墙黛瓦/越来越显得弥足珍贵”诗人对于徽州、对于静与美永远是珍视的。
自我象征几乎是每一位成熟的诗人都会在诗行表露的，如艾青诗歌中的“吹芦笛的诗人”、“吹号者”等等形象的塑造，展示了艾青自始至终都是以“黎明使者”来自比，而在诗人黄晔的诗中常常出现的“鸟”的意象，无疑是诗人对于自我的物化，而这一物化的独特之处还在于，诗人打破了以往诗歌中对于鸿鹄以及飞上太空的鸟的歌颂而是转以“安知鸿鹄的大雁”“一只飞不上太空的鸟”自喻，从它们的视角出发，如在《那一片海的深邃》中表达了诗人难免有时感觉到生活的窄小而向往大海的深邃以及太空的渺远但是诗人深知“我是一只飞不上太空的鸟/在一口湖的天地里/看那人插苗点秧/看那人东山矢志”，一只飞不上太空的鸟，在诗人的眼中并不是一无是处而是依然可以从自己的视角出发看插苗点秧，看人世落落起起，“安知鸿鹄的大雁/将理想排列成行”（《偶尔想想春天的景致》），这些诗句以开创性的自比给文学的画廊里增加新的意象。
诗人自己的旅行见闻和心德时常成为诗歌所要展现的内容，如《我坐在徽州太太的胥坝上》以一次与文人朋友的饮宴为记叙主题，表达了诗人对于文学的热爱；《走在无锡的路上》、《早起的北京机场肯德基房》、《坐在崇洲的茶座上》、《坐在去成都的飞机上》《正月初三拜谒复松寺》所感都是诗人在徽州之外的见闻。《我在青阳筷食味的对面》、《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生命在创造价值中勃发》等都是诗人爆发出的新的青春活力，这些诗歌都体现了诗人面对生活积极昂扬的一面。但是另外一些诗歌的主题也值得我们去关注，相比上面提到的诗歌，这些诗歌没有给予昂扬的情绪，但也是诗人自我的剖析的一部分：《我可能比你忙》、《我闻见我的酒香》两诗中都表现了诗人面对繁重的生活和压力偶尔也流露出些许的疲惫，但所幸诗人商场厮杀的疲惫很快就有诗歌来给以抚慰。我想这也是诗人写诗的初衷之一，诗人并不着意于新诗技巧的创新，也无意义新诗形式的突破，而是让诗歌来成为我抒发压力的渠道，所以诗人的诗歌中并没有过多的炫技以及辞藻的无畏堆砌，而是紧扣住“我”来展开诗歌，所以他的诗歌才能如此透明质朴，毫不做作。
诗人的诗歌中也有一些诗歌时依据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为背景而展开的，如《北京的天特别明》就是以主席去包子店排队买包子，这件看起来很小的事为背景，以小见大 表达中国的变化；《马来西亚的那次失联航班》是以2014年3月8日马来西亚的失联航班NH370为背景抒发情绪的。这些都表达了诗人对于时事关注的热情。
三
黄晔的诗歌始终给人清新恬淡的田园之感，这与他扎根于对江南的抒写有分不开的关系，他的大部分诗歌都以江南，尤其是春天的江南为背景，仔细阅读他诗歌就会发现他所钟情的年月总超不出三月、四月和五月。诗人近乎偏执的对于春天的歌颂，我想出于他对时光的珍视。我们从诗人的诗行中不难发现，诗人对于青年时代的留恋以及时间流逝的无奈，诗人曾表示“我用文字祭奠失去的时光”而对于年轻的渴望之情也一再的出现在诗人的诗歌中，但尽管如此乐观的诗人并没有自嗟自叹而是展现出一种孩童的稚气，“有一个聪明的想法/我要建造一所房子/把时间关在里面/不想让它衰老”（《时间总是无绪的乱跑》）这短短的四句诗行中诗人的天真无邪展露无遗。
然而时间必然是会流逝的，青春终会一去不返，一所房子终究关不住时间，已经成熟的诗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另一些诗歌中我们又发现了诗人对于生活禅意的领悟《我在失落的桃源里等你》、《我在耀眼的天空下打禅》、《远处的呼唤》、《一字如诗》、《花开一半》等等诗篇都体现了诗人诗歌创作的这一特点。在《一字如诗》中，诗人以“一*一*/一*一*”的格式建立诗行，以一种近于俏皮的方式，将自己对于生活的禅意寄予其中。《正月初三拜谒复松寺所感》表达了诗人对于生活常态的感知，于平淡中发现生活的禅意，“一样的开荒劈地/一样的佛光普照/一样的文化渊源/一样的吃斋念经”。
从诗歌形式上看，整部诗集的诗歌都具有一种内在的整齐之美，每首诗歌都以四行为一节，四节为一篇，短小精悍，不枝不蔓。语言上，诗人不使用拗口之词，几乎以白话入诗，但是不流于口语的使用让诗歌失去光泽，而是表现出一种提纯后清新明丽，在一些诗歌中诗人也注意运用叠词、顶针的修辞方式增加诗歌的韵味和活泼的气氛，“那丝丝缕缕的缘/那轻轻浅浅的梦/那层层叠叠的念/那真真切切的情”（《眷恋是一款深情》）“一杯酒能湮灭一份情/一份情能拧亮一段缘/一段缘能枯萎一颗心”（《一份缘掩葬在遥远梦乡》）都是其中的代表，但是所占篇幅不多，可见这并不是诗人致力去做的，诗人创作的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如上文所说，表达自己的人生体悟。
生活中的诗人是一个酿酒人，熟谙有关酿酒的一切技艺和道理，酿制出一杯杯美酒赠与有缘人，而在诗歌中，诗人也以一个酿酒人的独有的工艺自觉，精心酿制他夹杂着酒香的诗行，在他诗国里诗人以他的赤子之心，将诗、将酒、将缘、将流年，窖藏成一篇篇入口醇绵回味悠长的诗章，在清新明丽间婉转着质朴典雅。“我在隔墙的湖边躺着/聆听春天的鸟语/一阵清澈的夜风/我闻见我的酒香”这首题为《我闻到了我的酒香》诗篇，似乎可以作为整部诗集的结束语，诗人的121首新诗已如酿制完成的美酒，在晚风中散发阵阵酒香，而这酒香不仅诗人自己闻见了，我们也闻见了。